带刀侍卫景川

游戏人间四十年

第六章 实偪处此

由于国丧期间一切从简,原本兴师动众的各宫腊八赐粥也省了,我也就一直赋闲着。由于实在咳嗽的难受,近半个月的时间里,我连茹古堂的门都没出。直到腊月十四这日,我终于舒坦了些。想着这国丧一过马上就是小年了,可回坤宁宫祭祀神所需的一应物什还没备下呢。看来明日开始又有的忙了。眼看用过晚膳,心里却愈发烦闷起来。

于是我便干脆来到小厨房,拾掇着做起玉蔻糕来。借以平静一下纷乱的思绪。从洗米,挑叶,捣粉,到取模,再到上锅蒸,一套折腾下来,不觉已经起更。我揉揉近乎直不起来的腰,吩咐绿水去打听一下现下四爷所在。他平日里最起码回来用晚膳,然而今日从一大早出门连影也未见。

我瘫在角落的交椅里,盯着象足双耳银熏笼里融融烧着的银霜炭,恍恍惚惚间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阵寒意袭来,我幽幽睁开眼见是绿水打了帘子进来了,略微坐起身子。她走到近前打个蹲儿回道:“晓姑姑,皇上半个时辰前从勤政亲贤出来往福海去了,就只让苏总管跟着。”她平时声音就轻,此刻熏笼里一连几声噼啪声,显得她的话愈发像是自言自语:“可后边儿也没听到哪里有接驾的消息啊。这数九寒天的。”我思忖了一会儿,掖了帕子,一支扶手起身道:“芸香去把狮子人物纹嵌硬螺钿八棱黑漆捧盒拿来换上用锦被裹了。”绿水见我似是有了主意,也不多问,赶紧把衣架上的银鼠毛大氅给我披上,又递过来个雪狐裘暖手筒,扶着我就出了门。

我一出来忍不住就呛了两声,赶忙紧了紧领子,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薄雪。不由得稍稍放缓了脚步,打从茹古堂出来穿过天地一家春,一路往北直奔福海。路上雪竟有愈下愈大的架势,芸香一手提着羊角灯一手抱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走在我旁边。走着走着一阵暗香随着纷飞的雪花飘洒而来,我一抬头原来是已经来到福海边上的梅林。在幽幽红晕里鹅黄的腊梅,一簇簇绽放在莹莹雪中。还记得三年前,我和四爷还有十三黄昏时刚看着弘历和弘昼在后海边上的红梅林追逐嬉闹,晚上就险些葬身火海。唉,随着大位而来的危机四伏,竟让这三年时间如此漫长!

我正愣怔出神,随着耳边陡然一声“谁?”绿水噌地一下就朝林中急掠而去。我这才看到远处梅林里一簇火光忽闪两下,随后化作纷飞的几点火星就灭了。这样的寒夜谁会在此私祭?一阵慌乱声过后,未几绿水就揪着一个太监押到了我面前。

我凑近了些想看看这人是谁,奈何幽幽的灯光实在是昏暗,我不得不唤道:“芸香”才发现原来芸香被这她这突如其来的这一幕给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想想也是毕竟绿水在人前从未显露过她的身手。“晓姑姑,这是原本皇贵妃身边的回事儿太监秦忠,正烧纸呢。”绿水一把揪着他的衣领迫使他抬了头。我就着芸香举过来的灯,这才看清楚他苍白的脸上一双早已哭肿的眼睛。对于这张脸我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只是有些不解问道:“秦忠,我记得你。你也是潜邸老人儿了。听说前些天翠锦闹着要殉主,还是你给劝下的。今日你如何要犯这个忌讳?”他听我这么一问,几欲挣开绿水就往雪地里磕头,哭诉求饶:“晓姑姑,晓姑姑,您素来是菩萨心肠。您可怜可怜奴才。康熙四十四年时候,黄河泛滥,奴才全家七口,一路逃荒到山西,只剩下老娘和幼弟。蒙年将军舍药这才活命。后来奴才便跟着皇贵妃入了潜邸。如今年将军获罪处决已有三日连尸首都还没能收,奴才实在是,实在是……求姑姑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年羹尧已经死了三天了!”我心下一凛,望向绿水的眼神不觉带了肃杀之意,吓得她也扑通一下跪在了雪地里,磕磕绊绊回道:“晓姑姑,皇,皇上下了死令不让说。”我沉吟一下,轻叹道:“罢了,都起来吧。秦忠,虽然你有情有义,但规矩毕竟是规矩。绿水明日你修书一封让他带出宫吧。相信知道了原委年家会收留你的。”俩人闻言皆一拜。那人千恩万谢,径自去了。我见绿水现下也湿了衣衫,想想还是不去曲院风荷寻四爷了,毕竟当年年羹尧也算得上中流砥柱,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其实心里最难受不过的就是四爷了。我仰头望着漆黑天际,飘散的雪花间或扑打在脸上,长声一叹,扶着绿水转身原路回去了。

注:实偪处此:本意为迫于形势而占有此地。后用以表示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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